從外緣到內緣──訪南區導賞員 Queenie

撰文:鄧祖明

回顧2023 施政報告,當中不乏篇幅倡導旅遊業界籌辦不同主題的深度遊,讓市民與旅客體驗香港獨有的城市魅力,各式名目如綠色生態遊、藍色資源遊、智慧旅遊等隨之而生。如此「振興旅遊業」的願景下,導賞城市之美於Queenie而言,卻是越來越難。 

Queenie 自 2019 年在蒲窩青少年中心從事導賞員工作,協助構思圍繞着香港仔及鴨脷洲的社區導賞路線。作為鴨脷洲居民,Queenie坦言這身份並沒有為她的導賞工作帶來很大幫助。回顧任職導賞員之前,她覺得自己與鴨脷洲的連繫不大,「某程度上,我算是一個外人的身份進去(鴨脷洲)住的。」 

坐在蒲窩的活動室,Queenie 娓娓道來她從一個外人,重新進入鴨脷洲社群的過程。

 置身其中的外人

Queenie 在鴨脷洲土生土長的緣份,純粹出於父母剛巧置業於此。她一邊指着窗外位於山腰、外牆淺啡色的居屋漁安苑,一邊說起她一家人的跨區生活:Queenie 與她的姊姊只有在鴨脷洲就讀幼稚園,自小學開始便跨區 到西營盤上學,中學時又分別跨到觀塘求學。「南區學校數量跟外邊相比,選擇不算多,學校級別未必合宜,經濟容許的話,大部份人或會選擇跨區。在南區來說,跨區讀書是普遍的事,」Queenie解釋。

跨區的模式,由求學延至求職。在香港理工大學設計系畢業後,Queenie 便曾經到位於觀塘的設計公司工作;而她的家人各自都需要到灣仔、佐敦上班,「我覺得有一半人,應該只是把南區當作一個居住的地方。讀書、工作都不會在這裏。」過着這般跨區生活,成長時期的 Queenie 自然難以跟鴨脷洲社區建立連繫,「就是除了回來睡覺、偶爾買一些生活用品──我自己都未必很有興趣去了解這個地方。」偏遠、不方便、落後……外邊人於鴨脷洲的種種標籤,便成為了 Queenie 對這個地方的印象,「以前就覺得很煩:你買一點東西,都一定要出外──還有以前沒有地鐵,我由中學回家,要轉三程車。」 

跨出來的隔閡,隔住 Queenie 與鴨脷洲,以及當地的原居民。她憶述每年洪聖爺誕,會凝聚到一群原居民、老店老闆進行各樣傳統活動,「作為一個外人,就覺得不知道怎麼去加入。」站於社群圈子之外,觀察圈子內的人事物,便成為了Queenie跟原住民共處鴨脷洲時的姿態。

由住客變成導賞員的緣份,始於 Queenie 在大學本科畢業前的一個念頭。「我 FYP(Final Year Project)是做了一個旅遊project,是關於本地遊、導賞之類,」惟構思當下,Queenie 並沒有想起鴨脷洲,反而是取材大學宿舍所位處的何文田,或是其他組員所居住的區域。直至 2019 年末,她偶爾看到蒲窩推出導賞員培訓計劃,覺得很有趣便報名參加,於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鴨脷洲的導賞員。

 趕不上變化的導賞路線

設計一條社區導賞路線,需要參考不少研究資料。惟 Queenie 剛入職擔仼導賞員時發現,現存關於鴨脷洲的書籍與舊照片少之又少,「為什麼這裏明明是相當早發展的地方,卻沒有相關的東西閱覽呢?現在跟別人談起,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過。」她提到,多數導賞遊的參與者對於鴨脷洲的認知僅限於附近的海洋公園、珍寶海鮮坊,或是籠統印象如「多舊店」。

由此,Queenie 從她在當地的日常生活切入,特意尋找少人提及的地方、事物,介紹給受眾,譬如其他社區較少有的美食如炸油糍(炸蘿蔔絲餅)、艇仔粉;造船業工具店、涼茶店或小食店,「疫情時在家煮飯多了,買餸多了,就開始與老闆混熟。」當中又以鄰近鴨脷洲海濱、位於天橋底的公共空間為 Queenie 特別推介的景點,「《ERROR 自肥企画》有一集是在那裡拍的,我媽剛好入了鏡」,她 一邊展示那集的劇照,一邊笑說。 

然而,Queenie 觀察到近年鴨脷洲的變化越來越多。她提及自南港島線通車後,物價變貴之餘,很多舊唐樓被拆卸,隨之蓋起了不少新樓,「我家大廳本來是看到海的,但是蓋了新樓之後,我是完全看不到海。」此外,有些早於六、七十年代開業的老店,譬如造船業店舖,也因為移民潮,或本地漁業式微而倒閉,「因為(鴨脷洲)地方不大,由街頭到街尾,約十分鐘便走完。只要有少少變化,很快就會察覺到。」

 這些變化,對於設計系畢業的 Queenie 而言,更是給鴨脷洲帶來一場新舊、高低、色調不協調的美感災難,「好多地方重建後,無故地會有一座好突兀的樓宇──尤其是現時的新樓宇,喜歡用灰沉沉的顏色;這邊原本很多住宅本是米色、啡色──偏向是earth tone顏色。」導賞鴨脷洲歷史、美感之難,可想而知。 

鴨脷洲發展至今,Queenie 形容此地處於將要發展完成,但是仍保留着一些舊事物的臨界點。儘管「說好鴨脷洲故事」的難度越來越高,身兼居民、導賞員雙重身份的她,仍自覺有責任藉導賞遊,在舊事舊地變遷之前把它們紀錄好,再告訴其他人,「現在來看(鴨脷洲)的這個樣子,可能幾年後再來已經不同了。」這份責任感,正是印證着 Queenie 與鴨脷洲的連接越加緊密,不再是往時的疏離。

訪問之間,跟隨Queenie走到蒲窩活動室外。她指着夕陽下的鴨脷洲——由鴨脷洲大街,到停泊岸邊的船艇群;由艇仔粉的食材,至炸油糍……熱情地訴說着她尚在設計的下一條導賞路線。